來源:http://ent.sina.com.cn/m/2009-12-10/15282805586.shtml 《新世纪周刊》封面文章:大城传说
孫中山1905年來過香港,可惜記載只有隻字片言。這段語焉不詳的史料後來就成了《十月圍城》的故事線索。導演陳德森想像的這個故事非常傳奇:一群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孫中山,清廷的暗殺最終失敗。
比“六十分鐘打戲無喘息”更有意思的是,片中的小人物都是不經意地走進了大歷史,有人為報恩,有人為復仇,有的人,則是為了重拾尊嚴。
《十月圍城》問世之路坎坷多舛,陳德森熬了十年。其實十年鑄劍對香港影人並不新鮮,爾冬升的《新宿事件》也用了這麼久。幫陳德森圓夢的是《十月圍城》監製陳可辛,他用一億五千萬為自己的北京公司“人人影視”打響了創業的頭炮。
“陳可辛打算丟棄他的作者論,杜琪峰也要北上。”香港影評人文雋又在擔憂“本土無作者”了。“為什麼還要分港片不港片?”陳可辛說。其實除了票房,陳可辛這一次想積累的東西很多。《十月圍城》是他的支點之一,後面要撬動的是更大的世界。“市場大就生意好,生意好就空間大。”陳可辛想得很清楚。
胸襟和意念堅守出的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可以大有作為。——且讓時間作證。
新世紀週刊:《十月圍城》雙陳故事 路上十年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10日15:28 新世紀週刊
雙陳故事 路上十年
整整十年,在經歷了東南亞金融危機、“非典”、車禍及喪母之痛後,導演陳德森終於搭建出那座“城”,和陳可辛一起拍出這部豪華動作大片。
■本刊記者/余楠(發自香港)
在香港影壇幾近谷底的1999年,有這樣兩個瘋子:一個攝影出身的導演要拍攝一部警匪互有臥底的黑幫片,他要老闆拿出的投資是4800萬,其中 一半的投資將為他腦海中超豪華的演員班底買單。另一位演員出身的導演要拍攝的是一部幾個小人物保護一個大人物的動作片,他要的投資更多——6800萬。更 加離譜的是,全部投資的三分之一將用來搭建故事的發生地,它是1905年的香港中環。
2002年12月,那部黑幫片問世。劉德華、梁朝偉、黃秋生、曾志偉四位香港金像獎影帝和鄭秀文、陳慧琳、蕭亞軒三位當紅天后一起出現在片中,影片一上映迅速席捲全城,票房超過張藝謀電影《英雄》在香港的成績,榮膺年度票房冠軍。這就是劉偉強的《無間道》。在這位“瘋子導演”圓夢七年之後,那部需要耗資6800萬的動作片終於問世,不過它的投資已經變成了1.5億人民幣。這就是陳德森的《十月圍城》。從最初醞釀拍攝算起,整整十年光景,雲煙一縷,杳不可尋。
初醞“維城”
十年之前,第一個幫助《十月圍城》初具雛形的是陳德森的朋友陳可辛,如今後者是這部片子的監製。當年,陳可辛已經拍完自己的首部好萊塢電影《情書》,結束兩年遊歷之後返港組建自己的電影公司。在四季如春的東方之珠,那幾年是很多港人生命裏漫長的寒冬,尤其是電影人。
“你都想像不到那個時候電影是怎樣的狀況。”陳德森回憶說,“從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後,整個經濟大環境就很差,再加上盜版的衝擊,從前我們一年能 有300部電影,後來一下子就變成只有70部。很多人重新回到電視臺,或者靠拍廣告、電視電影糊口。我的一個做副導演的朋友就去開計程車去了。”
那是一段逆流而上的創業歲月。視野大開之後,陳可辛看到今非昔比,單純依靠本土已經很難再有建樹,於是躊躇滿志地規劃自己“新亞洲電影”藍圖, 與陳德森、馮意清一道成立了“Applause Pictures”電影公司。當年公司預計用一文一武兩部影片打響頭炮,武戲的拍攝任務就落到了擅長動作片的陳德森身上。《神偷諜影》、《紫雨風暴》、《特務迷城》等動作片都出自他之手。
“我就跟陳可辛說我有三個想法。”陳德森說,“第一,要有六個義士。第二,這個戲,分成兩部分。前一個小時是文戲,很緊張,就是怎樣找到這六個 義士,義士們以不同理由去參加保護大人物的這個行動,他們的感情世界要很豐富。後一個小時,我要從頭打到尾。他說哇,聽起來很有創意。”
這些義士要保護的大人物到底是誰?這是困擾陳德森很長時間的一大難題。陳可辛當時給他推薦了一部電影,由父親陳銅民於1973年拍攝的電影《赤 膽好漢》,講述一群好漢保護孫中山的故事,當年11歲的陳可辛參演了這部影片。在陳可辛的幫助下,大人物是誰的難題迎刃而解,最大的難題來自陳德森三大創 意中的最後一個。
“我說我第三個想法,就是我要搭這個城。”陳德森說的“這個城”就是這個故事發生的場所——1905年的中環,因此這個劇本最早的名字是《十月維城》,一字之差的那個“維”,是香港標誌之一維多利亞灣。在陳德森好友、編劇蘇照彬的建議下,影片最終更名為《十月圍城》。陳德森當時的想法是,按照1905年香港中環的原貌一比一複製。
“陳可辛一聽,說,你沒事吧?那時候他也聽不進去。他說你要搭這個城,成本得多大?你有沒有回收空間?我們投資3000萬,如果戲好的話,還可以拼回來。你投資6800萬,怎麼收回來?但是我覺得還是要搭。他不同意,他覺得那時候的氣候不容許你這麼做。”陳德森說。
陳可辛當時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救市”是香港影人的當務之急。這一年,香港影壇繞不開的一部作品是周星馳的《少林足球》。2000年,香港電影金像獎用連同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在內的七項大獎,前所未有地褒獎了打拼近20年的周星馳和他的新作《少林足球》。因為如果這一年香港影壇沒有這部作品,全港票房將倒退整整20年。
非典之痛
《十月圍城》的計畫擱淺後,陳德森離開“Applause Pictures”公司,去臺灣做起了監製。武戲停拍之後,陳可辛公司的首部文戲問世,這就是後來和泰國導演朗斯·尼美畢達合作、鐘麗緹主演的《晚娘》。
在那之後,“Applause Pictures”公司投拍的“新亞洲電影”——與韓國導演許秦豪合作的《春逝》以及陳可辛自己擔任導演的《三更》等新作陸續問世。與此同時,陳德森在臺灣監製的作品《臺北晚九朝五》、《尋找周傑倫》也相繼問世,只是反響平平,並不成功。
在那段日子裏,陳德森會不斷和形形色色的投資人提起自己的《十月圍城》。用他的話說,“十個有八個聽了會覺得我發瘋,他們都覺得根本沒必要建這 座城。你拍的是人,幹嘛非要這座城呢?當時找遍香港臺灣,都沒有人給我投。”在陳德森的記憶裏,當時所有人反對的時候,有一個人站出來力挺建城,他就是香 港導演王晶。
最終打破僵局的是陳德森在臺灣的投資人、UFJ銀行副總裁曾獻基。“他就跟我說,他們不做我們自己做,我一個人投,不要靠別人了。”陳德森回 憶。曾經一起合作《神偷諜影》、《紫雨風暴》、《特務迷城》的團隊再次和陳德森站在了一起,在廣東佛山的南海影視基地,建城工程破土動工。這項浩大的工 程,從碼頭到店鋪、街道,甚至內海,一應俱全。
而在此前,陳德森就已經開始物色演員。“我差不多接觸了所有的好演員,找來找去,找了半年,終於找到了七個。”在看過《武狀元蘇乞兒》之後,如今《十月
圍城》中黎明飾演的乞丐一角最早屬於周星馳。李宇春那個打女的角色當年是找的臺灣當紅歌手蕭亞軒,而梁家輝出演的革命黨一角,當時是找的張國榮。
儘管如今的陳德森已經信佛,但在他的記憶裏,佛山這個地方想必遠不像它的名字那樣滿腹慈悲。2003年春天,影視城搭景的工程完成不到三分之 一,距離拍攝基地20分鐘車程的鄰村曝出中國內地第一例非典病例。當時身在基地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外界情形,反應最迅速的是香港媒體,鋪天蓋地的滾動新聞 讓電視機前工作人員的家屬寢食難安。那時劇組班底每天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頻繁在電話裏安慰香港家人。
疫情洶洶而來,最終還是超過了所有人的預計。直到媒體報導出首例死亡病例,劇組終於不得不面對停工這個難題。疫情依然在肆虐,《十月圍城》宣佈停工。那些木制的佈景,於是在梅雨季節裏,孤零零淋得透濕,陳德森體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春寒料峭。
重創2004
疫情退去是在半年之後,警報解除的第一刻,陳德森和自己的佈景隊第一個回到影視城迅速開工。在2003年的歲末,看著影視城裏呼之欲出的中環城,陳德森感到圍城夢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如此之近,觸手可及。
就在陳德森大夢將圓之際,當年在世紀末和他一起癡癡狂想的另一位導演劉偉強也正步入一段新的巔峰生涯。《無間道》一經問世便一發而不可收,首部 曲成為內地引進的首部香港黑幫片,二、三兩部續集陸續籌備拍攝。在2003年6月,CEPA(《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簽訂。這些資訊 極大地鼓勵了一個人,他就是陳可辛。
監製完兩部《金雞》系列和導演完兩部《見鬼》系列後,埋頭推進新亞洲電影的陳可辛,視線已經投向了中國北方,在那裏,他已經開始憧憬另一個更宏大的電影版圖。而陳德森的幸運之神打了一個照面之後,就不辭而別了。
2004年2月8日,陳德森的老闆曾獻基在自己的私家遊艇自殺身亡。在遺書中,曾獻基稱自殺是因為財政困難。據陳德森介紹,曾獻基被生意夥伴欺 騙,被騙金額高達十幾億港幣。當時的他已然無路可走。此時距離原計劃《十月圍城》的開機時間,只有一個月。多年後講起這段往事,陳德森依然難掩激動,他的 總結是四個字:晴天霹靂。
為了讓拍攝能夠繼續,陳德森聯繫了另外兩家公司,一家來自內地,一家來自香港。但是律師告訴陳德森,任何錢都不要碰,銀行還在告他。曾獻基生前供職的銀行以挪用罪名正在跟陳德森打官司。“其實我老闆被騙的錢是銀行的,投給我的錢,是他自己的。”陳德森說。
至此,《十月圍城》前後已經搭進1500萬港幣。宣佈停拍的那天,“圍城”最重大的功臣之一、美術指導麥國強站在自己耗費五年心血的“中環城”前,哭了一個小時。他的孩子就是在輾轉籌備的這五年中誕生的,好多圖紙都是他當奶爸時抱著寶寶創作完成。
就在陳德森老闆出事的兩周之內,陳德森的媽媽中風。接下來,他的姐姐患上癌症。隨後不久,他遭遇了一場車禍。在2004年年底,陳德森母親辭世。“那段時間,我整個人已經崩潰,什麼都做不了。”陳德森患上了抑鬱症。
復活短信
在車禍之後的三個月,大難不死的陳德森信了佛。“要想站起來,還是要靠自己。”陳德森說。後來他去了加拿大、印度。陳德森說,他用了將近一年時間,才慢慢好起來。
“停拍在香港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尤其是我這個戲,找過那麼多人,好多人都喜歡這個劇本。”陳德森介紹,正因如此,《十月圍城》後來才在整個香港 電影圈無人不曉。在陳德森逐漸轉好之後,拍出《十月圍城》這件事有了特別的分量。“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就更覺得,不做不行,而且必須做成。”
就在陳德森繼續四處尋找機會,再度啟動《十月圍城》的時候,陳可辛邁出了北上的第一步。2005年,陳可辛的一部歌舞片《如果·愛》問世。完成這次試水之後,陳可辛獲得了征戰內地最重要的實戰經驗,兩年之後,雲集李連傑、劉德華、金城武三大巨星的《投名狀》誕生,並且登陸2007年年底賀歲檔。進入2008年年初,《投名狀》票房過兩億。
看到朋友取得的驕人戰績,陳德森與有榮焉。得知票房已過兩億那天,他拿出手機給陳可辛發了一條祝賀短信。陳可辛的電話隨後就打過來了。“他就問 我,《十月圍城》我還拍不拍?我說拍啊。他說好,那我們就來聊聊。”陳德森說那你得給我建那座城。陳可辛說了一個字:好。他非常清楚,拍攝《十月圍城》的 時機已經來了。
就在二人這通電話之前,陳德森剛剛經歷一次不小的打擊。當時他準備翻拍一部邵氏經典《血滴子》,演員已經談下周迅、張震和孫紅雷。但是開拍在即,最終流產。
香港影人最不缺的就是行動派,二人一邊尋找投資,一邊開始建組。為陳可辛拍攝《投名狀》的攝影師黃嶽泰成 為《十月圍城》攝影。陳德森心中有一個願望:一定要找到當年那些人,能找多少是多少。令他喜出望外的是,當年的原班人馬幾乎無一例外,悉數重新報到:服裝 指導吳裏璐、動作指導董瑋……心情複雜絲毫不輸陳德森的應該是美術指導麥國強,兩人當初設計的兩個半足球場大小的中環城,這一次將擴建到足足有五個半足球 場那麼大。麥國強拿出多年前畫下的那些圖紙,開始在那上面更加酣暢地塗描畫寫。
從2008年10月開始,整整歷時8個月,這座1905年的香港中環在上海勝強影視基地徹底竣工。
2009年2月,陳可辛在內地的電影公司“人人影視”成立,依舊和他以前創業的思路一樣,與他一起組建“鐵三角”的是內地導演黃建新和近年來在 影片發行領域表現不俗的於東。《十月圍城》新的身份是“人人影視”給觀眾的首份見面禮,上映時間鎖定2009年12月18日。陳可辛出任影片監製。演員陣 容囊括甄子丹、黎明、梁家輝、王學圻、曾志偉、任達華、李嘉欣、范冰冰、李宇春、巴特爾等人,這個班底雖然不及《投名狀》豪華,但足夠吊起觀眾的胃口。
圍城夢圓
儘管提前做過很多預案,陳德森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在開機前降臨了。上海的梅雨季節提前來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個月。開機的第三天,陳德森向 陳可辛提出了一個令對方非常意外的建議。“我跟他說,我們趕緊找人幫忙,拍不完的。”這是陳德森第一次拍攝在開機之初就宣佈上映日期的大製作,他坦言的確 “壓力太大”。
陳德森也清楚,12月18日這個檔期是聖誕來臨之前的黃金檔期。“要是推遲到明年,也就沒有了我們這個電影。陳可辛就跟我說,沒關係德森,我相信你。好好享受這個大製作的過程吧。怎麼享受?趕死我們啊。我跟他說,我不介意,這是我十年的一個大夢,我就想把它做出來。”
接下來的情形的確遠不如陳可辛期待的那般令陳德森享受。最早進組的演員已經從2月開始算時間了。甄子丹後面的《錦衣衛》和《葉問2》都 已經簽約,李宇春也推掉所有商演和演唱會計畫。陳德森開始在每天拍攝結束之後整夜失眠。“我實在沒有辦法睡覺,打開窗戶眼前就是那個景。天天做夢,半夜夢 中醒來,大喊的一聲也是‘cut’,做夢都是在片場,壓力太大了。”陳德森服用安眠藥的劑量已達極限,依然不見半點起色。身形健壯的他病倒了。
陳德森不得不離開片場,回到香港養病。回家以後,他關掉手機,不上網,不看電視,不看報紙,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每天就吃一頓,有時連澡都懶得 洗,其餘所有時間就幹一件事:睡覺。劉偉強就是在陳德森缺陣的這段日子裏來到片場救火。“在我們香港,幫忙拍電影是很常見的事情。”修整兩周後,陳德森回 到了片場。談到回來的原因,他說一方面是陳可辛不停打電話,另一方面就是劇組“軍心有些渙散”。——大夢,畢竟是他的。
這樣一組數字也許能說明擔任《十月圍城》的導演所需承受的強度:劇組固定人口400人,單日拍攝最多派發盒飯1000盒,服裝、化妝、道具每天 開工時間是淩晨四點半,單場拍攝最多是五台攝影機同時拍攝,群眾演員最多一場為1000人的大場面,單日平均工作時間是12個小時。
“60分鐘打戲無喘息”,這是《十月圍城》如今廣為人知的看點。就是為了兌現這個承諾,作為導演,陳德森的紀錄是連續工作26個小時——拍攝片 中高潮部分甄子丹那場打戲。如今很多觀眾都從宣傳片中看到過這段從“跑酷”運動中獲得靈感的打戲片段,複雜的調度唯有在片中領略全貌了。
《十月圍城》即將公映之前,原本計畫和它同一天登陸院線的《刺陵》和《三槍拍案驚奇》都選擇將檔期提前,中影集團老總韓三平預言:《十月圍城》將創造新的傳奇。
大夢終圓之際,陳德森滿身疲憊,也一臉興奮。他與《新世紀週刊》侃侃而談的地點是陳可辛在香港九龍的公司,維多利亞灣靜靜地躺在窗外不遠的地 方,一片蜿蜒在海水中的狹長陸地是啟德機場的跑道,因為只有一條跑道和午夜至黎明禁飛,一度貨運吞吐達全球之冠的啟德機場十年前已經關閉。在幾十公里之外 新界大嶼山以北,填海而造的新機場讓香港的上空更加繁忙。令陳德森欣慰的事情也在增多,比如那個開計程車的副導演如今又回到了電影圈做起了副導演。陳德森 淡淡一笑:“香港人的生存能力是很強的。”